韩其国有些局促,每说一句话都要试探性地向黔沿村第一书记夏太永看上两眼,似乎怕过去的生活让大家丢了面子,夏太永看出了他的心思:“你就把实际情况原原本本地给记者说说。”
“大集体时,我们去土城赶场至少要花3天,一年到头出门的时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。”夏太永稍稍放松了些。
黔沿村六组又叫碓窝坪,全组人深居大山之中,通往集镇的路有两条,一条要绕道临近的四川古蔺县,路途十分遥远,另一条则是村民们长年累月在山林和悬崖之间踩出的小路。走这条小路就像是在探险,山路陡峭崎岖,最令人胆寒的是其中很多地方甚至不能称之为“路”:裸露的岩石之下是另一块更突出的岩石,自然形成一条不到一米宽的通道,旁边就是万丈深渊,人只能贴着岩壁小心前行;有的地方连路都没有,人们用石块垒成能撑住半个脚掌的阶梯,用手扣住沿壁凸起的石块才能踩着阶梯勉强通过;有的地方要经过小河,人们从山上砍来树木搭出简易小桥,每次大雨河里涨水就会把木头冲走,过去那些年里不知重新搭过多少次。
通往外界的路途遥远而危险,碓窝坪的人们没有大事都不会出门,大家勉强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。
碓窝坪很长一段时间里不通电,好不容易到了年,从四川古蔺县那边牵来电线,接上之后灯还是亮不起来,才知道没有变压器只牵电线根本无法让这里的人家在夜里见到光明。直到年农网改造,才终于从下面的小坝区牵来高压电,整组年轻人全体出动,绕道古蔺,折腾了很久才把沉重的水泥电杆抬上山。在外界的家庭已经不缺各类家电的时代,打米机还只是碓窝坪的人家里唯一需要用电的机器。
从20世纪80年代起,年轻人们陆陆续续选择离开外出闯荡,家里有老人的还偶尔回来看看,家里没有老人的,不管过得好不好都不愿再回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大山里,到了年后,这里剩下的几十位,几乎都是年纪较大的老人。
韩其国觉得这辈子就这么与大山相依也并没什么不好,但这平静在年时还是被打破。土城镇和黔沿村的干部一起爬了两个小时的山来到碓窝坪,这些汗流浃背的干部们见到村民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搬家。”
“搬家?搬到哪里去?搬出去怎么生活?我的土地怎么办?”这些问题几乎是所有碓窝坪人的第一反应。“搬到镇上的安置社区,土地我们会统一帮你们种上东西,到时候你们可以收了去卖,换来的钱一定能保证你们的生活。”干部们一一解答。
韩其国和其他村民一样,虽然听起来处处都有保障,可真要离开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,心里还是有说不出来的不安。干部们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次,一次次劝说让他终归是动了心。韩其国最终还是和其他村民一样整体搬了出去。
到了土城镇新阳安置点的新家,韩其国一家三口住进了新房,干部们还给他们家送来电视机等基本的电器,他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:适应新生活。
生活转变来得太快,让韩其国有点缓不过神,有时走在宽敞的街道上,他反而会怀念老家那危险重重的大山,这里有太多陌生人、太多新规则,如何与这个新环境相处,他还没有找到方法。
包保干部常来家里串门,日子久了,也打消了韩其国心中的顾虑。他们一家很快步入人生的新阶段:妻子在四渡赤水培训学院当保洁员,每个月能领到一份工资,给家里多了一份补贴;韩其国则不时回到山里,去看看政府帮他种下的大树茶,这两年,他又在保护区里养了四五桶生态岩蜂蜜,这种品质特殊的岩蜂蜜价格昂贵,每公斤能卖元,去年收了20多公斤,让他挣了多元。韩其国对生活越发热情。
连着故土的那条路至今依然十分危险,悬崖峭壁上根本无法修路,这也是他们整组搬迁的重要原因。韩其国搬走之后,就只在收茶或蜂蜜的时候回去,他听说现在时常往返在那条路上的人不再是当地村民,而是镇里和村里的干部,去给搬迁户测量房屋,去给尚未搬走的零星几户做工作……(贵州日报当代融媒体记者彭芳蓉)